归途漫漫26

这是一个新的情况。

四爷重返省城,去找钱组长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

对方一边叫四爷坐,一边给四爷倒水:“这种情况其实属于少见的,但确实不能排除。这些人带走孩子之后,一般是用药物控制,孩子不哭不闹的。身上的衣裳谁给换?尿了拉了,也没有人管,尽快卖出去就好了,谁还专门看是冷是热?”

当然了,这些话是不能对找孩子的父母说的,不忍心!孩子在人贩子眼里,就不当人看的。

四爷点头:“卖出去会很快,除非买家反悔,手里的孩子没找到合适的买家,不好出手。”

对喽!婴儿最优,年龄越大越难找买家。

四爷就问说:“之前,我们那一片,有个孩子卖给有精神病的那一家……”

钱组长就把案卷递过去:“你说的这种情况当时当然考虑过了,但是有个特殊情况。就是当时没法验DNA。这个案子在坊间传来传去,但案子的细节外人不可能知道。当时孩子的父母都提出希望找到尸骨,做亲子鉴定。虽然说几年前,亲子鉴定还不算是太成熟,但肯定能做。”

只是不巧,:“当时人就在荒沟里被烧了,而后就地掩埋了,又是小孩子,没有起坟头。半年之后,修水坝,谁还记得那里埋着人?当时就给推平了。后来想去找的时候,水坝工程都过半了,怎么找?再加上个例的案子,除非有补充证据,证明在同一个人贩子手里,孩子的衣服确实换过……你证明了这一点,所以,这个案子被重启了。”

说着,就指了指案卷,“这也是刚调出来了,你可以看一下。这一家的情况比较特殊……”

这一家两口子当年都是知青,七七年第一拨大学生。丈夫考上经贸学院四年本科,妻子考上财经学院三年大专,这在当年都是天之骄子。

丢失的这个孩子是八零年六月出生的。

钱组长就说:“你年轻,可能不知道,当年大学生在校期间是不允许生孩子的。入学前怀上的,这没关系。但入学之后,在就读期间,不能再生了。

这一届大学生比较特殊,他们是七八年春节入学,孩子的母亲读三年的话,就是八零年底才算是毕业。而孩子的父亲得在八一年底,才算是从大学毕业了。”

四爷点头,确实有这个规定,除非有不得不生的原因,要不然档案上记一笔当年是不能分配工作的。

钱组长就继续道:“……当时学习压力大,营养也不是太好,再加上胎盘后置,六个月了,都不太显怀。这个是有同学、老师给作证的!而当时又不符合流产条件,就把孩子给生下来了。这个孩子的母亲,在宿舍里带着孩子,直到毕业孩子都半岁了。”

四爷:“……”

“后来,孩子母亲被分配工作,不能把孩子带在身边。孩子又随着父亲在大学宿舍里……但当时大四实习相对来说要求真实习,他因为要带孩子,实习成绩便不是很理想,大学毕业去向不好,没留在京城,被分配到郊县了。”

四爷往后翻着案卷,看的很??仔细,耳朵里听着钱组长介绍。

“为了照顾家庭,孩子只工作了半年,就辞去了公职下海了,做外贸单,常跑南边。赚了钱,孩子妈妈也跟着辞职,一个管外,一个照管家外。82年,孩子妈妈再次意外怀孕,因为是双胞胎,便没舍得做了。计划生育是八二年底写进宪法的,在此之前,只限制公职人员。这家并不被限制!”

四爷点头,经济条件可以,大的那个都快两岁了,等小的生下来都马上三岁了,可以上幼儿园了,完全能照顾的过来。这没有什么对错,好容易怀上双胞胎,只要有条件,谁家都会舍不得吧。

“事不是就赶巧了吗?”钱组长叹气:“八二年冬十一月二十三,孩子妈妈生二胎临产,双胞胎还难产了,胎盘脱离……”

这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当时又是紧急往手术室送,又是急着家属签字,这一忙乱,大的这个在医院被人抱走了。”

钱组长跟着叹气,“孩子的母亲在产后受了刺激,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太好。所以,我们电话联系了孩子的父亲,对于母亲……先瞒着。这只是一种可能,万一不是,对人的打击就太大了。”

四爷点头,卷宗也翻完了,他就放回去,“那我告辞,我的电话畅通,有什么新进展,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钱组长把人往出送:“也会有别的受害人家属……我们都会采集样本进行比对。”

四爷‘嗯’了一声,“如果有需要网络帮助的,也可以联系我。”

好!

一再握手告辞,钱组长目送小伙子离开。

边上的同事就说:“这孩子的父母得是啥样的人!不管这些年有多难,只怕看见这孩子的一瞬间,都能给治愈了。”

谁说不是呢!

钱组长说着,问说:“那个被卖到瞎子哑巴那个女孩……了解清楚了?”

是!了解清楚了,还是这个秦婆子……不是,是秦百叶抱来的,“……看那特征和周围邻居的叙述,倒是跟X市在菜市场丢失的那个女童有相似的地方……”

“有没有照片?”

“娃没上过学,学校里没有照片。倒是邻居在门口照全家福,这孩子瞧热闹,意外入镜了,有一个五岁大小的照片,有些模糊,但跟三岁的时候挺像的,她父母跟她哥正在赶来的路上……”

“条件怎么样?”

“一家子也不是啥文化人,还在菜市场做小生意呢。经济条件还算是过的去……”钱组长松了一口气,这样的条件,孩子回去也该是能自在一些。不做睁眼瞎,能算账,家里人就很满足,不会有失落感。这孩子过的苦,眼里有活。

重新放到一家子,能过好的!

但愿这一对能匹配上,那真是万幸!也是今年年尾最大的好消息了。

正往里走呢,钱组长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金总,您到了吗?”

那边低声道:“您看,能不能帮我协调一下,我在这边的有关部门采集,然后你们两边比对一下。我现在……走不开。”

“那等等吧,等您忙完了过来也行……来回协调并不会比我们单独做更快……”

电话那边沉默了良久,然后才道:“钱组长,麻烦你帮我这个忙吧,我现在在医院,我爱人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正在手术室洗胃……我可能短时间内都离不开……”

钱组长脚步一顿:“好!好!好!我这就联系!但是放假了,最快也得等到过完年初七之后,你看可以吗?”

“好!谢谢您!”

“保重身体!这次我们抓捕了人贩子,也有孩子主动过来找父母的,这孩子还从买家那里知道,他身上的衣服就不是他自己的,也就是说,证明之前的猜测,衣服可能不是孩子本人的。如果有更多的孩子被发现,说不定就找到你们家子豪了。”

“谢谢!谢谢。只要活着……只要还活着……就好!”

挂了电话,转身看过去,对面墙上靠着两个孩子,都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高中的校服。

俩孩子盯着手术室的方向,相互依靠着,谁也不敢哭。

男人捏着手机,慢慢走过去:“坐吧!坐着等吧。”

四十多岁变花白了头发的男人,还年少的两个孩子,三个人并排坐在长椅上,目光沉凝,表情木然。

手术室外,挂着的钟表一分一秒的走着,秒针‘擦擦擦’走动的声音如此的清晰,与这声音相对的是,他们都麻木的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和对方的心跳。

手术室的灯灭了,手术结束了,人被推了出来,昏迷着。消瘦的面庞,深陷的眼窝,她躺在那里完全不像个活人。

如果不要二胎,是不是不会把儿子给丢了!

这是谁的错?这都是父母的过失。

因为他们,才把孩子弄丢了,受了不知道多少苦,然后在痛苦中死去。

所以,还是谁害了?自责与愧疚了,她觉得她就是罪人,她害死了她的孩子。

两个孩子站在边上,默默的陪着母亲:是不是后悔生了我们?肯定是后悔生了我们了。我们的到来,没有给父母惊喜,而是无穷无尽的痛苦与折磨。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年对于林家来说,就是这些年以来最高兴的一年。

大年三十,都去二叔家。那边地方大,陪奶奶一起过年。

张舒打扮了起来,穿起了牛仔裤、高领毛衣,高跟靴子,烫了大波浪的头发,还化了妆,涂了口红。

见人就笑,人家夸她,她还跟人开玩笑,“谁当年还是不是厂里一枝花了?”

从厂里出来要搭出租,得走三两分钟的缓坡路。雪后滑的厉害,冰盖了一层。

桐桐出溜着往下滑,说林耀军:“你跟我妈拽着果果……”

果果不用:“我能滑……”

林耀军把儿子拽着:“你搀着我!”

然后你拽着我,我拉着你,从上面滑溜了下来,眼看要倒了,林耀军一拉,果果倒在他身上。张舒跟着倒下去了,手护着果果的头。

果果要起来,桐桐轻轻一推,然后哈哈哈的笑。

“哎呀……”果果边笑边喊:“妈——你看我姐欺负我——”说着,抓了一把雪就扔了过来。

张舒就笑,跟林耀军两个人坐在地上也不急着起来,看着小的团着雪,撵着大的扔,两人你追我打,跟当年他们小时候并没有不同。

林耀军起身,拉张舒起身:“走——”

走!往前走,能闯过去的。

张舒起身:“乔家要打官司!”

“那就打!”只要孩子在身边,他不找我打,我还要找他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