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艳阳斜照在淳王的马球场上,蒸腾起细碎的金色浮尘。周瑛瑕执缰绳的手背沾着草屑,正笑着同淳王殿下寒暄,奚昀却觉得后颈汗毛倒竖。镇南王世子李少凡的马鞭正轻轻点在场边金漆雕花的木栏上,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嗒嗒”声。
八匹良驹在场中交错时,奚昀嗅到了铁锈味。不是错觉,李少凡的乌木球杆在阳光下泛着暗红,方才被他截球,两杆交错重重一击,奚昀右臂震得发麻,虎口渗出的血珠沁进缠手的素纱,晕开点点红梅。
“奚修撰要当心呐!”李少凡勒马回旋,玄色织金箭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眼底燃着炽烈的光,像南诏丛林里追逐猎物的豹,优雅又残忍。
奚昀龇牙咧嘴地下场,卷起袖子拿浸过凉水的布帕捂了捂,心想,赶明儿保证酸痛的抬不起来。
世子爷不知疲倦,还在场中奔驰,玉冠不知何时散了,鸦青长发混着汗珠黏在颈侧,球杆每次挥动都带起尖锐的破空声,把一众击鞠高手打得落花流水。奚昀心里涌现出一股一言难尽的情绪。
险恶又守礼的人,非常棘手的存在,是良将而绝非忠将。
弱小的奚修撰默默的想,也不知道镇南王世子和旻王殿下比起来哪个心更黑,更狠。
李少凡他不了解,但就从目前蒋家倒台一系列事情他将自己摘除的一干二净,绝对不是个善茬。但李承胤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表面看起来是个仁义淳爱之君,背地里用心良苦,对自己比谁都狠。
生在帝王家,从来没有纯粹的白花。尤其旻王爷啊,简直就是食人花,战场敢上,流民敢压,连自己王府都说烧就烧,刺自己一刀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最烈的火才能炼出最利的刀。
奚昀目光追逐着李少凡跑马的身影,不由想到了他背后的陈漓恩。
或者说,尘先生。
奚昀有自己的小心思,他没有把陈漓恩和云雾是的关系全盘托出,因为他不敢保证陈漓恩的立场,他怕会殃及云雾。在这样如履薄冰的处境中,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光晕着驿道旁的老槐树,李少凡甩着浸透汗水的马尾闯进驿站时,腰间玉佩撞在门框上发出碎玉般的清响。
“奚昀是个妙人。”青年带着暑气的嗓音撞碎满室寂静,正执笔写文章的陈漓恩手背青筋暴起,狼毫在纸页上洇开大团墨迹。
自那场隐秘的交易败露,两人之间便横亘着永夜般的沉默。
李少凡暗地里和顺国公府扯上关系,等陈漓恩发觉,一切都已经太晚,他甚至曾经还出面促成过双方的交易。
竹帘外晃动的刀影比裹挟热意的夏风更恼人,侍卫们玄甲折射的日光斑驳投在青砖地上,像无数游走的金鳞。
驿站里全是李少凡的人,贪狼军假扮的普通侍卫,他们对他尊敬有加,明面上是他照看镇南王世子,可实际上他没有半步自由。
蒋氏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他甚至没有办法去阻拦,也已经没有了力气去搭理这个越长大越狂妄的孩子。
“朝廷那点粮草可喂不饱贪狼军,本世子只好给顺国公送场富贵,扶泰王上位。”
“世子当知养虎为患。”那日陈漓恩摔了茶盏,碎瓷迸溅划破李少凡的颧骨。
年轻的镇南王世子却笑着抹去血珠,任由猩红在指尖凝成琥珀:“先生教过的,猛虎要养到能咬断皇帝喉咙才有趣。”
他想干什么,陈漓恩心里比谁都清楚,泰王是平庸之辈,落到李少凡手里绝翻不过五指山,就算最后扶他荣登大宝,他不信李少凡会善罢甘休。
天气闷热,陈漓恩却觉得寒意刺骨。
“泰王不过是个提线傀儡。”李少凡抽出嵌满波斯宝石的弯刀。刀身映着少年野心勃勃的眼瞳,如同淬了毒的弯月。
刀锋擦过鎏金烛台,削落半截凝脂,“待他坐上龙椅那日…”寒光闪过,烛火应声而灭,唯有窗外暗光映出李少凡森然笑意:“便是新帝暴毙的好时辰。”
眼下蒋氏一族受到重创,但明仁帝到底没有下死手,仍有翻身的余地,他们的交易仍然成立,顺国公蒋萍逢没有供出背后的李少凡,他价值可观,人皆贪之。
残茶在青瓷盏中泛起涟漪,陈漓恩望着面前的书卷,忽然想起十年前教李少凡读《韩非子》的情形。彼时少年捧着竹简追问“恃交援而简近邻”,如今这经文倒成了扎向王朝命脉的毒刺。
“奚兄这伤可得仔细养着。”周瑛瑕不知何时踱到身侧,啧啧感叹,“世子爷的击鞠术,是拿巫蛮将领的头颅练出来的。”
奚昀:“……”
他后颈霎时沁出冷汗,黏着衣领的碎发随着战栗轻晃。
赶紧起身告辞。
翌日酸痛如约而至。奚昀执笔的手悬在书卷上方轻颤,他皱着眉头给自己捏了捏手臂上的肌肉,硬邦邦的,一捏就酸爽。
“怎么搞的,跟马球拼命呢?”未等奚昀应答,温软身躯已贴着他坐下。软手将他酸痛的臂膀揽入怀中,轻透衣物下起伏的胸脯随呼吸轻颤,碾着奚昀绷紧的肌肉缓缓推揉。
奚昀被软绵绵的伺候的魂飘千里之外,喉结急促滚动着,目光聚到一处,忽然“咳”了一声,结结巴巴地呢喃:“那个…是不是丰润了些?”
云雾听得云里雾里,皱着眉看奚昀面色飞红,垂眸瞥见自己衣襟散乱,这才反应过来,一把甩开将怀中手臂丢开,羞恼道:“色胚。”
奚昀捂着自己手臂夸张的呻吟,然后趁着云雾不注意搂了上去,嘴中哀求:“好夫郎,给我揉揉……”
……
奚昀舔了舔嘴唇,抱着面色酡红的夫郎,动作娴熟地给他新换了件里衣。
云雾气地挠了他几下,“你不是手痛。”
“这不是雾雾给治好了。”奚昀黠促暧昧的笑了笑,在夫郎光洁的下巴上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