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宣泄口
不知何时，希洛汶卡已经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趴在床上泣不成声的凯瑟琳。
希洛汶卡轻轻地走过去，稍微整理了下裙子，便坐在了凯瑟琳的旁边。
现在凯瑟琳的情绪希洛汶卡完全理解，一次因为意外而导致的亲人朋友之间天人永隔的遗憾无论在何时都足以让当事人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楚。
似乎是感受到希洛汶卡的到来，凯瑟琳的声音也消失了，只留下不断颤抖的身躯与被浸湿了一大片的床单。
“我是在几年前和玛丽认识的，那个时候你已经离开很久了。”
“……对了，我的名字的话……叫我芙洛妮娅就好了。”
希洛汶卡开始说话了。
“这大概是因为我们离的近吧，对面经营着的那家店……嗯……就是那个名字叫希洛纳斯的花店就是我开的。”
“玛丽常常和我说，她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优秀的丈夫，和一个可爱的女儿。”
凯瑟琳也安静了下来，身体也不再颤抖，但她并没有做什么动作，只是默默地听着希洛汶卡的话。
希洛汶卡看着凯瑟琳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但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玛丽说，她不希望你因为她的原因而放弃自己的事业——关于你的新闻玛丽每期都有收藏的。”
“玛丽最后几个月一直躺在病床上，也是我照顾的她。”
说完，希洛汶卡顿了顿。
“还有一件事……”
“够了！！！”
凯瑟琳突如其来的爆发打断了希洛汶卡的发言。
“你又不是我！！你又懂些什么？！”
“炫耀吗？！在一个不称职的女儿面前炫耀与她的母亲的相处时光？！就因为母女俩再也没办法见面了？！”
“在一个人面前扒开她的伤口，在她的伤口上耀武扬威？这让你感到很舒适吗？！”
凯瑟琳起身，说着尖锐的话，却是早已泪流满面。
希洛汶卡沉默了。
看着凯瑟琳咄咄逼人的模样，希洛汶卡却不怎么生气。
人在情绪崩溃的时候总会做出不理智的行为，就和她当年想硬刚肃正协议一样。
不过，希洛汶卡并不会和肃正协议的做法一样把凯瑟琳揍一顿——希洛汶卡有百万年的时间来磨平内心的棱角，凯瑟琳又有什么呢？
所以，希洛汶卡只是看了看凯瑟琳，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在最后，玛丽托我办了一件事。”
“她说……她很抱歉，没有办法在最后的时间里陪着你。”
“也正因为如此，玛丽最后并没有听我的，拒绝了土葬，选择了火化。”
“她说，因为她不知道军队是否允许携带首饰，所以她让我篩了一些她骨灰中比较细腻的一部分，做了一个小沙漏，这个应该是可以放在你的办公桌上的吧？”
“寓意很简单，她将在无尽的可倒流的时间中陪伴你，用以弥补你这几年乃至未来缺失的母爱——她是这么说的。”
“至于剩下的比较粗糙的那些……我没有听玛丽的话把它撒到海里，而是埋葬在了附近的公墓。”
“你想看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希洛汶卡说着，像是变戏法一样，手里凭空冒出来一个小沙漏。
这种奇怪的现象并没有引起凯瑟琳的注意，她的关注点全在用玛丽的骨灰做的沙漏上了。
在凯瑟琳看来，这个沙漏说小，其实也不算太小小，它高二十厘米左右，刚好和一个普通大小的桌面摆件差不多大。
做工的话希洛汶卡参考了希洛圣堂帝国的一些工艺品，整个沙漏比起一个计时工具，其实更像一个艺术品。
希洛汶卡将沙漏递了过去，澄澈的碧绿色瞳孔就这么静静地直面着凯瑟琳，没有情感在其中滚动，同时也不染一丝杂质，这让后者的内心生出一丝怯意。
凯瑟琳看着希洛汶卡欲给她的沙漏，咽了咽口水，并低下了她的头。
她偷偷地看了看希洛汶卡，发觉后者一直保持着刚刚的动作，同时也在看着她。
沉默良久。
到最后，凯瑟琳还是伸出了她颤抖的手，接过了那流着她拥有生命所无法承受之重的“沙”的沙漏。
凯瑟琳用含着流光的双眼看着她手里那小小的沙漏，里面的“沙”是极为健康的灰白色，可以看出玛丽在生前并没有接受什么手术或服用什么药物。
希洛汶卡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她向凯瑟琳解释道。
“玛丽因器官衰竭而亡，在她还可以走动的时候，一般都是我用一些方式自然调理她的身体。”
“在这之前，其实她也去医院进行过体检，不过在得知自己的器官衰竭无法避免只能拖延的时候便放弃了治疗。”
“直到最后，玛丽都没有吃哪怕一口药。”
希洛汶卡叹了口气。
她看着头低地更深的凯瑟琳，不由地生出一丝共情，面色也变得复杂。
“这便是妈妈对我的惩罚吗？”
凯瑟琳轻轻地将沙漏拢在怀里，喃喃自语道，声音已经带上了抽泣。
她陷入了回忆。
…………
不知过了多久，埋着头沉默的凯瑟琳突然感觉她的背后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用她较凯瑟琳还娇小一点的身体从背后抱住了凯瑟琳，让前者的身躯猛地一颤。
正是希洛汶卡。
她此时侧身坐在床上，贴在了凯瑟琳身上，从后者的背后伸出双手，轻轻地拢在了凯瑟琳的双耳上。
“凯瑟琳～凯瑟琳～别哭了～”
希洛汶卡用着轻柔的语气说着，双手又顺了顺凯瑟琳金色的披散着的长发。
凯瑟琳最终还是受不了了。
抽泣声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凯瑟琳痛哭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凯瑟琳用带着哭腔的声线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这三个字，也不知道是对她的母亲说的，还是对无端遭受了她的怒火的希洛汶卡说的。
此时的凯瑟琳，不再是人类联邦军事学院的铁面女神，也不是人联历史上最年轻的舰队司令，更不是被古斯塔夫予以重任，甚至是当做接班人来培养的人联今日之星。
现在，她只是一个失去了一切倚靠，沉湎于过去的痛楚无法自拔的年仅24岁的一个女孩罢了。
希洛汶卡作为一个过来人，十分乐意做凯瑟琳在最脆弱时可寻求怀抱的一个长辈，一个情感的宣泄口。
她太了解一个情绪宣泄口的重要了。
那种内心痛楚无处抒发的窒息感，感觉未来生活再无光彩的压抑感实在太让人难受，相信任何一个知性生物都无法在这种情况下长久。
要知道，有一个词是叫“郁郁而终”的。
两人就以这样的姿势静止了很久，直到凯瑟琳哭累了，声音渐渐减弱，到最后躺在了希洛汶卡的腿上，又睡了过去。
“睡吧……睡吧……”
“痛苦的事，睡一觉就好了。”
“时间会磨平一切的。”
希洛汶卡轻声说道。
也不知道是对凯瑟琳说的，还是仅仅只是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