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半张照片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至少在联合星上是这样。

在人类联邦于与辛达里联邦接壤的星系内建立的前哨站里，一个男人看了看手表。

老约翰，大家都这么叫他，不过并不是因为他的年龄大——他的女儿才16岁——而是因为他的资历老。

老约翰今年45岁，参军23年，在这个前哨站内算是特别老的老人了。

据说上边早就想让他退到后方当教官了，不过老约翰认为还是普通士兵更适合自己，叫自己去当教官训那些新兵蛋子？他才不要！

至于退休？

75岁再说吧！

现在，老约翰的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星期天早上七点钟——这个时候，它远在联合星上的妻女估计已经起床很久了。

老约翰的妻子在联合星上经营着一家面包店——当然，他们的女儿是需要上学的，不过在放周末的时候，她也会帮助妈妈一起做面包。

早上五点钟起床后，她们便开始制作面包，从一开始的各种原材料到最后出炉的香喷喷的面包，大约需要三个小时。

而在早上九点，她们的面包店才会开门，到时候新鲜的面包会摆满在店面处的橱窗内，供顾客挑选。

她们售卖的面包全部是当天烤制的，到了晚上八点，面包店关门，剩余的面包将会论斤卖给附近的养殖场。

十点钟，休息。

不过，这样的经营模式显然不能带来足以养活一家人的利润——大概只能为他们的女儿赚一些零花钱。

不过这也够了。

人类联邦对于现役军人的待遇还是很好的，尤其是对老约翰这种镇守边疆的经验丰富的老兵，每月人联政府发放的家庭津贴已经足够维持他们一家的生活了。

老约翰的妻女这么做，纯粹是因为她们的爱好——或许也是为了可以在老约翰回家后为他做上一炉香喷喷的烤面包。

“还有一个月，玛丽，很快我就会回去了——当然，还有我亲爱的小天使凯瑟琳！”

老约翰从他皱巴巴的口袋中摸出一张显然被保养的很好的照片，这是他们几年前拍的一张照片。

上面正是他们一家三口，所有人都带着轻松幸福的笑脸。

“想想我当兵也有十几年了呢……都没有怎么好好陪一陪凯瑟琳——不过我已经申请了假期，一个月后，在下一波人过来交接后，我就可以回家了。”

“我很想念你们做的烤面包啊！”

“亲爱的，等着我。”

老约翰轻轻吻了吻那张照片，又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自己的口袋里。

他并不想让这张照片有任何褶皱。

不过，突然响起的警报声惊醒了这位沉湎于与家人团聚的幻想的老兵。

［警告，警告］

［超空间轨道终端检测到大质量舰队通过反应］

［识别中……完成］

［检测到在案舰船5005艘，其中辛达里联邦巡洋舰5艘，辛达里联邦驱逐舰500艘，辛达里联邦护卫舰4500艘］

［判定为【胜利无望的战争】，按照《人类联邦军用应急手册》附加条例第15条，已自动向总部发送最后数据，运行级别为最高］

［……发送中………完成］

就在老约翰还因为那道冷漠无机质的合成音带来的讯息而愣神的时候，又一道录音响起。

“同胞们，你们好，我是现任的人类联邦大元帅，古斯塔夫。”

“很遗憾，你们听到了我录制的这段音频——这代表着你们很快就要战死在这里了。”

“同时，我感到很抱歉，现在的人类联邦并没有在这样的绝境中拯救你们的能力，只能让你们这些优秀的战士牺牲在这里。”

“不过，你们不要觉得这一切没有价值，你们的名字将会被全人类铭记！你们的家人将终生处于人类联邦的庇护下，而人类联邦一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愿人联荣光永存！”

“一路走好！英雄们！”

“滋——”

最后，话音落下，同时，老约翰的心也沉至谷底。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不同于周围或是情绪高昂慷慨赴死，或是悲伤不已痛哭流涕的同时，老约翰在这个时候并没有在外表上表现出自己内心的情绪。

他只是平静地走到了哨站的舷窗那里，看向了与辛达里联邦相通的超空间轨道方向。

漆黑的宇宙辽远不知尽头，老约翰并没有办法直接目击到辛达里联邦的舰队，但他知道，辛达里联邦人就在那里。

老约翰屏息凝神，双眼灼灼地看着那个方向，好像可以用目光把那些外星人盯死一样。

老约翰就这么安静地看了十几分钟。

并不是他只看了这么久，而是辛达里联邦的攻击已经来了。

人类联邦的前哨站距离超空间航道并不远，辛达里联邦舰队内的巡洋舰很快就将前哨站纳入射程。

辛达里联邦显然没有等待的意思，他们那长轴达到6公里的巨型战舰很快便激活了它们的武器系统，想要直接击毁这个人类联邦的前哨站。

很快，在三道耀眼的激光命中前哨站后，一阵阵爆炸声便传来了，其中蕴含的能量让老约翰感觉自己的内脏都开始跳动。

爆炸声从他的背后逐渐接近老约翰。

不过老约翰依旧安静地看着舷窗外，刚刚耀眼的激光已经消失，留下的只有无尽黑暗的宇宙。

很快火光逼近了这里，舷窗上倒映出老约翰早已湿润的双眼——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哭的。

“原谅我，玛丽，原谅我，凯瑟琳……”

“我真的……很想你们啊……”

他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口袋。

很快，舷窗瞬间破裂，老约翰一下就被气压吸到宇宙之中，他身后的火焰也沿着他的身体经过的路线透出前哨站，追逐着他残破的身躯。

…………

最后，人类联邦的前哨站与它拥有的一切都在辛达里联邦巡洋舰的攻击下化为了一堆毫无价值的太空垃圾。

“鲁鲁达舰长，人类联邦的前哨站已经被我们击毁了，请问我们接下来应该干什么？”

副官问向鲁鲁达。

此时的鲁鲁达一脸平静，一点也没有杀死了人联前哨站内上百人的负罪感——在他的心中，人类的命并不是命。

他们不过是有点智慧的牲口罢了。

鲁鲁达现在恨不得直接进入人类联邦吧母星系，虐杀他们的大元帅，将他们的人民做成罐头，用以祭奠他的儿子。

而听到了副官的询问，鲁鲁达轻蔑地笑了一下。

“我亲爱的副官，这还用说吗？”

“灭国舰队已经启航，我们现在的目标就是在人类联邦的领土内四处游荡，以战养战。”

“矿区，抢！胆敢反抗的蝼蚁，杀！人类联邦的殖民地，屠！”

“不留一个活口！”

“胜利必将属于辛达里联邦！”

鲁鲁达一边说，一边露出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瘆人笑容，这还让一旁的副官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是……舰长。”

副官咽了咽口水，艰难地说道。

他决定之后一定鲁鲁达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绝对不提自己的意见——他突然有点害怕鲁鲁达突然扭头把自己做成罐头吃掉。

…………

在这短暂的插曲过后，辛达里联邦的舰队便离开了这里。

…………

人类联邦前哨站的废墟依旧漫无目的地漂浮在虚空之中，那些焦黑的碎片无声地证明着他们刚刚遭受到了来自敌人的令人绝望的攻击。

不过，这一片焦黑碎片的聚集地突然出现了一道别样的色彩——拉近镜头，我们可以看见那是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在刚刚的轰炸中也无法保全自己——即使有人保护——半边照片已经焦黑碎裂，无法再复原。

而剩下可以辨别的那一边照片上只有两个人。

一位成熟知性，穿戴着围裙的高挑金发女性，以及一个面露笑容，左手抱着洋娃娃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女人站在女孩后浅浅笑着，双手搭在女孩的肩上，而小女孩的右手似乎还拉着一个人——焦黑的部分恰巧完全覆盖了这个人。

从仅存的半截小臂来看，似乎是一个男人，应该是小女孩的父亲——同时，从袖口来看，估计还是一位军人。

剩下的……

已经看不清了。

估计很快，这半张照片就会被太空的强辐射照射到褪色，或是被点燃，或是被吸引到某个不知名的小行星上，并埋葬到土里。

似乎一切都没有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