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就当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

七盏灯,对应北斗七星,安澜在灵堂布下“七星续命阵”。

她站立院中,咬破手指,以精血画符。

黄符在空中化为灰烬。

带着她精血的灰烬,飘向萧家的四面八方。

风吹动她凌乱的发,拂过她苍白的脸颊,脸颊上一片冰冷的潮湿。

那个意气风发痛揍道士的锦衣少年。

那个会没心没肺说她笑得跟四大天王一样丑的萧二公子。

那个穿过人潮汹涌在灯火阑珊处拥抱她的温柔青年。

那个,她可以为他生、也可以为他死的萧墨……

他来了。

安澜一把擦去眼泪,将萧墨魂魄牵引到七星续命阵里。

肉身,魂魄,加上她的阳寿,她可以复活他的!

可连试几次,都失败了。

她终于察觉出了异样。

是萧墨手腕的玉珠。

这串玉珠乃至阴之物,寻常人不能佩戴,但萧墨命格特殊,这串玉珠反而对他有益,故而她也没有劝他摘下。

可就是玉珠里的阴祟之气,损坏了萧墨的魂魄!

而她又昏迷了一日,这十二个时辰里,阴祟之气侵蚀孱弱魂魄,已经让事情难以挽回。

萧墨不但无法复生,连轮回转世都不能了!

他的魂魄会迅速碎裂,最终消散在人世间。

巨大而绝望的悲恸笼罩了安澜。

她如今有孕在身,她可以不要自己的命去搏,但不能不顾及腹中他唯一的骨血。

安澜一转头,突然看见了一直站在一边的萧夫人。

四目相对,萧夫人突然上前,默默收拾起那七盏灯,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走得远远的,不要回来。萧墨不能照顾你了,你照顾好自己,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

安澜的心如刀剐一样疼。

她愣了半晌,突然上前一把摘下萧墨遗体上的玉珠,又将萧墨魂魄收入符纸里,大步离开了萧府。

安澜去了栖云山,点了穴,将玉珠葬入山中。

又去了普济禅寺,取走萧墨的长生牌,重新回到玉清观。

她将萧墨的魂魄和长生牌一起安置在后土娘娘神像之下,布下安魂阵,以阵法之力与后土娘娘的清气,修复萧墨的魂魄。

“萧墨,这一次换你等我。”

安澜找了处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生下一个男婴。

山中清静,山外却已翻天覆地。

晋王攻入帝京,元昭帝自焚而亡,豫王打败晋王,登基为帝。萧家权势一落千丈。

北疆之战,东晟以牺牲四十万将士的代价险胜。护国大将军萧启松和定远侯战死沙场。

没有男丁顶立门户的萧家,迅速没落。

安澜不关心朝政。

等孩子七八个月大了,能承受长途跋涉,她启程去了江南。

她的父亲、她,还有她的孩子,都有异于常人的天赋。

她不希望她的悲剧在孩子身上重演。

她护不住他,便只能给他找一个稳妥的依靠,让孩子好好活下去——带着萧墨的骨血,平安喜乐地长大。

安澜将孩子交给了陈家的家主。

一同交出的,还有这些年她对陈家风水阵法的领悟。

陈家家主震惊。

安澜看着开心吃糕点的孩子,声音哽咽:“以后他就叫‘陈恩’,愿他长大能偿还陈家对他的养育之恩。”

陈家家主看着她:“既然舍不得,为何不一同留下?你也是陈家的血脉。”

安澜摇摇头:“我也有我的恩情要偿还啊。”

她重新回到了玉清观。

当初她以有孕之身设下的安魂阵,已快维持不住了,萧墨的魂魄并未苏醒,依旧沉睡着。

安澜重新布了安魂阵。

最后,她来到后土娘娘的神像前,以自己的阳寿和魂魄为引,结阵,护他魂魄,助他往生。

“萧墨,倘若你去往生时,我的魂魄还未消散人间,记得带走我的一缕残魂。”

“就当……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

……

光阴流转,岁岁年年,唯有天上星河亘古不变,无喜无悲看人间沧海桑田。

从一个人的魂魄里看过往记忆,就仿佛亲身经历一遍他的悲欢离合。

陈恩自魂魄里出来后,整个人好似魔怔,浑身发抖,满脸是泪。

明舒亦是脸色苍白,心口隐隐作痛。

陈安澜记忆里的悲与喜,愿与愁,爱与疯……重重情感浓烈如狂风暴雨,铺天盖地,让她无处遁逃。

她跟陈安澜一样,都是普通人眼里的异类。

陈安澜的孤独、执拗,视萧墨为救赎,为他死,为他魂飞魄散的种种,她都懂。

甚至,感同身受。

所以,她能清晰地察觉,她给自己设的封印术在碎裂崩塌。

她强行封印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如雨后春笋,在冲破坚硬的枷锁,破土而出。

她压不下去。

陈恩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划破了沉寂的夜。

惊得明舒愕然抬头。

“为何会是这样……他们……我娘……”

他握住了明舒的手,嘴唇颤抖,声音带着哭腔,“你送我娘去轮回!不要让她做孤魂野鬼!不要让她魂飞魄散!不要……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不要——”

陈恩如孩童一般恸哭,悲痛欲绝。

一边护阵的清虚和清业,见此情形也是面露悲色。

明舒只觉得心一阵阵绞痛,封印崩塌得愈发快了。

泪水从她眼中滑落。

她不知道怎么回陈恩。

补魂术可以修补碎魂,却不能让魂魄入轮回。

听闻悲鸣声赶来的程氏,瞧见抓着明舒痛哭的陈恩,一愣,又见按着心口,无声落泪的明舒,惊得就要冲进去,却被木樨拦住。

“你拦我做什么?你没瞧见音音不对劲吗?”

木樨当然知道明舒不对劲,可明舒说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让任何人进去,她也必须听。

程氏又看向云夏:“赶紧去东院把赵伯请来!”

一扭头,却瞧见了不知何时出现的傅直浔。

他一身玄衣,似与浓墨夜色融为一体。

可灯火的光,却照亮了他如刀削斧凿的侧脸,眉眼秾丽,唇色鲜红,神情冷若冰霜。

乍一瞧去,仿佛夜行的妖孽,惊得程氏心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