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蛰伏

慕云筝对上赵扶蓁的眸子,从他眼底看出迫切的期待。


理智告诉慕云筝,她应当热情地回应他,或与他相拥而泣,或表达自己的感激涕零。


这样才不会让赵扶蓁心中生疑。


可她,委实做不到。


赵扶蓁见慕云筝眉间毫无喜色,只默默不语,有些落寞道:“阿筝不喜欢吗?”


一旁的梁景见慕云筝神色恹恹,赵扶蓁非但不发怒,还隐隐有些讨好的神态,不禁用宽袖拭了拭脑门上的虚汗。


陛下在前朝时是多么血性果决,怎么在自个儿的后院,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这贵妃到底是打哪来的人物,能将陛下治得服服帖帖。


赵扶蓁将话说到这份上,慕云筝只得弯了弯嘴角,杏眸疏淡道:“当然喜欢。”


“只是陛下,以后不必为臣妾兴师动众,有您这份心意,臣妾就满足了。”


慕云筝垂眸看着他们相握的手,寻了一个既能让赵扶蓁满意,又让人挑不出错处的托辞,来解释她的平淡。


赵扶蓁闻言愣住,而后原本因紧张紧绷着的面庞舒展开来,真心实意笑道:“朕的阿筝,还是如从前般体贴入微。”


说完,他也没管院子中的人怎么想,便牵着慕云筝走进了内殿,口中对着摘玉阁宫人吩咐道:“布菜,朕要在贵妃这用膳。”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以谨慎细腻闻名的梁景在不远处将这二人话语听了个全程后,倏地一阵脚底生寒。


陛下未娶妻前,长于东宫。慕贵妃未入宫前,久居闺中,入宫后又是李太后的人,与陛下当是势不两立,他二人何来的从前?


本以为陛下只是受贵妃美色吸引,才非要将其纳为后妃…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比他起初想的,还更扑朔迷离些。


这贵妃绝非等闲,以后得小心着紧对待了。


听雨见梁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疑惑道:“梁公公,你怎么还不进去,陛下在唤您了。”


梁景这才回过神来,一连冲殿内应了几声后,笑意盈盈向听雨道:“咱家这就进去,多谢听雨姑娘了。”


听雨被他突如其来的谄媚激起一片鸡皮疙瘩,皱着眉看梁景脚底生风地往里走去。


*


摘玉阁殿内的陈设较慕云筝先前居住时,可以说是已然焕然一新。


随处可见的价值连城古玩放在雅致的香几上、多宝格中,都是这段时日中,赵扶蓁陆陆续续从金鸾御苑送来的。


赵扶蓁将慕云筝拉到螭龙纹楠木圆桌前,笑眯眯地按着她的双肩让她坐在了玫瑰椅上。


大燕的规矩,帝王用膳,后妃需在一旁布菜。


慕云筝虽满腹迟疑,但她自认不过假意逢迎于赵扶蓁,并不想遵守他六宫妃嫔的礼仪,乐得无拘无束。便只迟疑地看着赵扶蓁,欲言又止。


赵扶蓁勾着嘴角,声音温和如浸了一池春水:“阿筝,像从前那样,我们一桌用餐。”


“朕很怀念呢,你呢?”赵扶蓁夹了一筷子胭脂鹅脯放入碗中,掀起瑞凤眼看她。


慕云筝垂首莞尔:“能得陛下惦记,是云筝的福分。”


赵扶蓁得她肯定,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满足感。


食不言,寝不语。二人说完这句话,便默默吃着菜。


约莫两炷香的时间后,慕云筝将云筷放在一旁筷枕上,用桌上备好的巾帕擦拭了一下唇畔后,偏头向赵扶蓁浅笑:“陛下,宫中如今只有臣妾与思凡两姐妹,平日里少不了来往走动…”


赵扶蓁本在品茶,闻言动作稍稍顿住,将茶盏放下看她。


“只听妹妹封了妃,却不知她现下住在何处?”


此言一出,赵扶蓁面上不显,一旁的梁景却变了脸色。


慕云筝注意到这微末细节,烟眉微抬。


赵扶蓁垂着的长睫不住翕合,半晌才从善如流地答道:“阿筝,朕自有安排,便不必你过问了。”


这也实在奇怪,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哪有同为一宫妃嫔却不知道对方所住宫殿的?


慕云筝不禁蹙起眉来,继续追问道:“臣妾自然没有要干涉陛下决断的意思,只是…”


赵扶蓁不等她说完,斩钉截铁地打断:“阿筝。”


慕云筝噤声,见得赵扶蓁眸中的警告。


“都退下。”赵扶蓁朗润却蕴含着威严的声音落下后,殿内宫人悉数快步流星离开。


慕云筝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也按兵不动。


赵扶蓁缓缓起身,靠近慕云筝,挑起她尖尖的下巴,睥睨着她道:“阿筝,上一世若不是她,你又怎会陷入那般艰难处境,朕就是杀了她泄愤,你也应当感到高兴。”


慕云筝瞪大双眸,有些震惊。


赵扶蓁唇畔撩起,凝着她翦水秋瞳:“但你的祖父,现下在朝中炙手可热。她若直接暴毙在宫中,难免惹人非议。朕会用其他法子让她后悔,再慢慢为前世的罪孽赎罪。”


“纵然前世诸多事端因她而起…”慕云筝说到一半,没将剩下的话语说出口。


她当然不可能对慕思凡心中一点怨恨也无,但实在不必她亲自动手。


今生自己必然会选择帮助皇后,不会让赵扶蓁继承大统。


届时必然会沦为阶下囚的赵扶蓁、与坐上了自己心心念念太子妃宝座的慕思凡,又怎么可能好过。


被皇后赐一杯鸩酒,浑浑噩噩直到至死。或是当日听了自己的提醒,为自己准备后路,隐姓埋名常伴青灯古佛。


这是她心中,慕思凡应当受到的惩罚。


但谁都有资格恨慕思凡,唯独他赵扶蓁没有。


她非慕氏血脉之事既然已经能流传出去,便不可能只有萧姨娘和慕思凡知晓。届时,就算没有慕思凡,也会有李思凡,张思凡站出来,将她“游街示众”。


究其根本,真正让她横死、让他们恩断义绝的原因,还是赵扶蓁的薄幸。


就如现在一般,赵扶蓁口口声声说爱她,却从未真正信任于她。


赵扶蓁将一切的问题归咎在他人身上,却从未想过自己根本就是个烂人。


“嗯?”赵扶蓁见她沉吟良久,温柔提醒。


竭力压抑着心中与他撕破脸皮的想法,慕云筝昂着头勾起一抹笑,隐忍道:“陛下圣明。”


赵扶蓁这才神色缓和,爱重地将手移到她雪腻颊侧,不住摩挲着:“朕的阿筝,还是太过心存善念。”


“不过这也无妨,朕会替你筑起一幢金屋,来保护你的。”


慕云筝垂眸恭顺地笑,眼底却半分真情也无。


赵扶蓁,我不信那贪污赈款之事当真与你无关,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我一定会抓到你的破绽。


再把你从这个好不容易处心积虑得来的皇位上,拽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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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慕云筝用完膳,有些犯困,便寻了本闲书,斜靠在贵妃榻上百无聊赖地看着。


她原本放在书格中的,许多珍藏的古籍都被赵扶蓁收走。


他人未来,是梁景到摘玉阁办的事。着宫人搬走书籍时还替赵扶蓁粉饰太平,美其名曰陛下体恤她,现如今只需她享清福,不需她再劳心政务琐事。


她便只能看这些以前贺子规留下的话本册子,既打发了时间,也能缓解一下她心中的思念。


“娘娘。”小桃站在寝殿珠帘外,小小声唤道。


慕云筝仍盯着手中书卷,头抬也未抬道:“进来。”


小桃掀帘而入,手中端着一个打开的锦匣,里面盛着一个长条模样的饰品。


慕云筝离得较远,瞧得不大真切,但她的心脏还是霍地如同被一只手捉起一般,产生了几分期待。


会是那支茉莉玉钗吗…可是怎么可能呢。


小桃笑嘻嘻走近慕云筝,将锦匣递到她眼前:“娘娘,陛下赏了一支镶珠碧玺花簪,您看看要放到哪?”


慕云筝本悬着的心在这一刻失望地坠下,指尖颤然地拾起那根花簪,一时说不出话来。


像…像极了。


赵扶蓁这是在告诉她,贺子规能给她的一切,他都能给吗?


小桃以为慕云筝心中感动,便奉承起来:“娘娘,自您入宫以来,陛下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巴巴地往摘玉阁送来。”


“这恩宠啊,可真是独一份儿呢。”


慕云筝听到后,冷笑了几声。


小桃愣住,怯生生道:“娘娘,奴婢说错了什么吗?”


慕云筝将花簪放回锦匣,摇了摇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1


“……”


“娘娘,小桃这就不明白了。”小桃蹙着眉,疑惑不解:“陛下待您,还不够好吗?”


慕云筝看着小桃,而后扬起柔柔笑意,并未回答她的疑问:“小桃,将这锦匣收起来吧。”


纵然再不明就里,小桃也只能捧着锦匣,点了点头走向一旁的妆台。


看着小桃的背影,慕云筝捂着酸涩作痛的胸口,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失态。


“东施效颦。”慕云筝睁着空洞的眼凝着自己绣着并蒂菡萏的裙袂,无声道。


贺子规送她《资治通鉴》、《虎钤经》?,教她经略兵法。赵扶蓁送她纺机、赠她《瑞鹤图》,让她做回女红。


贺子规带她骑马领略河山,赵扶蓁拘她于深宫,折去她的羽翼。


贺子规爱她所有模样,赵扶蓁只爱她贤良端庄,爱她为自己奋不顾身的去死。


赵扶蓁,你怎么配,你怎么敢…和他相比。


“娘娘!”听雨未等慕云筝应声,便着急忙慌地入了殿内。


慕云筝本沉湎于悲恸恨意中,霎地被这动静抽离。


“怎么了?”慕云筝烟眉拢起,心生古怪:“怎的今日如此莽撞,与你平常不大相似。”


听雨咬了咬唇,四处张望了一番,发现殿中只有慕云筝后,仍是有些不放心地凑到她耳边窸窸窣窣私语了一番。


慕云筝随着听雨话语深入,杏眸愈睁愈大,紧紧盯着听雨道:“此话当真?”


听雨重重点了点头。


慕云筝放在榻上的双手收紧攥成拳头,话语一字字挤出牙关:“那我们必须得去一趟重华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