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番外·空想主义者02

画面结束,禁言解除,但所有人都在沉默。或许只有琴酒能冷笑一声。


这真的只是个电影吗,他们到底是在做梦还是清醒?如果那是真实,那明显是已发生的事实,那么又是什么存在的策划,它需要他们这些旁观者做什么……漆黑屏幕上出现了沙漏的图标,下面是一分钟的倒计时,小字标注着中场休息。


然而无边的黑暗里什么都无法确定,谁都不想做第一个暴露在黑暗里的围攻对象。


降谷零沉默地迅速回想着一切细节,或许在场人里只有他们五个“当事人”最清楚。屏幕上的波本被击毙了,而只有活着的波本读懂那一刻的放松,那个他是故意送死的……为了把功勋和某种认可送给最后的同期吗?


那么,被那个少年监督吃药的神宫寺集,到底是真的崩溃,还是卧底中用演技迷惑敌人呢——降谷零自觉自己如果愿意顶着堕落的耻辱被击毙,绝对是抱着另一种希望去死的。卧底任务已结束的公安先生努力思考着真相,并逼自己把注意力从那些画面背后的意义挪开,深究对现在没有好处。


那不是我的世界,都已成定局,不需要更多的痛苦和怜悯……一分钟到了。


【东京时间18:06整,为您播放,《操心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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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开头简单易懂,访谈节目的现场,主持人冲野洋子和一个名牌上写着松雪幽的人,镜头方向似乎只是一台固定的摄像机,没有上一个影片的震颤感。而内容也十分地直奔主题,一眼就能看出松雪幽是位推理小说家,他们似乎是在聊新书《操心师》。


【“……当然,除了以上讯息,其实对于书迷朋友们还有另一个好消息哦!”


“哈哈冲野小姐,您再卖关子的话屏幕前的人可要急坏了。”


“别急别急嘛,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一探究竟!”】


镜头忽然转向两人身后的显示屏,完全进入了非现实,而浮现的字幕解释了它的内容——这是《操心师》动画电影化的纪念短片。


但二维动画让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一脸茫然,毕竟总不能指望平均每天枪林弹雨的特工们或者整日加班的警察们,能对二次元有多少认知,到最后真正能欣赏也就寥寥几人。毛利兰迷惑地看着那个一闪而逝的金发青年,《操心师》……她为什么觉得有点耳熟?


故事从一个少年宿海侑偶然得到读心能力开始。


【“侑(atusumu)不会想到,这就是一切灾难的源头……不,或者说,这个悲剧从来没有原因,它只是符合逻辑地延续。”】


旁白忽然响起,竟然是刚才那个小说家本人亲自配音。退去了温柔后,他的音色竟然像冬季吹在脸上的一蓬雪雾,迷幻而清冷的声音,适合呢喃也适合呐喊,无论是忏悔祭奠还是梦呓呼唤,都能让人联想到西伯利亚结冰的湖面。


但人们更多的关注点是在那个发音,atsumu,屏幕上写出的字幕是侑,但这个发音同时也可以写作集——是巧合吗?


屏幕上的非现实仍在继续,好奇着城市暗面的少年因为这个能力不小心撞破了黑手党的阴谋,从此被迫牵扯进庞大的势力斗争中,书包里不仅有作业和情书,还有子弹与肾上腺素,十七岁的生命在战火里尽情燃烧,充斥着利益的交易挤占了未来——然而那些在在别人眼里眼花缭乱的特写,对在座的人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心惊肉跳。


太过真实,太过熟悉,接头的术语与暗号,极道的威胁与审讯,让人无法抑制本能警惕的杀机,仿佛创作者真的走过那样横尸遍野的街道,对每一发子弹型号都了如指掌。


【“他的势力在增长,但有时结束完一单交易时,侑会突然深陷于短暂的空虚——环顾四周,他身边已没有可说话的活物了。”】


但这终究是要面向大众的作品,少年漫的主旋律离不开羁绊,虽然特工和杀手们不了解这点,但他们依然能看懂宿海侑很快不再是孤身一人地沉浮,身边多出了一个新角色——凤无一郎,被迫来干脏活的世家大族私生子。


他们在这片黑暗里拥有了罕见的共同语言,恐惧和孤独,都由海边分享的耳机见证,但没有人觉得那叫幸福——幸福不应该是这样小心翼翼,仿佛踩在天台的栏杆上高歌,放声大笑的同时也随时做好了坠落的准备。如果这是个取材于真实的故事,它将发展向什么方向?


【“你会活着吗,侑这样问他,我不想你死在我的前面,这样我会忘不掉你。”


“无一郎说,别犯傻了,我会让我们都活下去的。”】


童话绘本般的宁静,旁白幽幽地复述着台词,而画面被抹上一层又一层的血——于是所有人都不得不理解。理解这种天生缺憾般的不幸,理解一位年轻人的暴怒,理解宿海侑认为凤无一郎擅自去死后毁约的怨恨……但理解不代表接受。


不代表他们能接受犯罪导师的崭新登场。


【“如果你终于成为操心师,你会怎样谱写别人的命运?”】


被扔进浪潮里的单边耳机仍在耳边簌簌低语,他从涂满涂鸦的小巷里面无表情地穿过,把所有的腐烂和伤口都藏在死巷,走出巷口后他又是佩戴着完美面具的优秀毕业生,在樱花下作为代表发言——而在他微笑的每一秒,都有一个人死去。


把胸膛里那颗不会跳动的死物当作诱饵,操心师取得厄科的代号,操纵着别人的灵魂与生命,东京成为了他的游戏场,警察们默默皱眉,忍受着华丽的战斗画面背后的死伤。这怎么会是真实的呢,真实的世界会这么不幸吗,那些佩戴樱花的人在做什么,宿海侑在与这座城市平摊绝望——


那他自己的绝望何时才会终结?


【“突然有一天,侑在想,我到底为什么会读心呢?”】


旁边毫无波动地继续讲述着这个故事,宿海侑终于对这种生活产生了厌倦,他开始尝试一切不科学的可能性,无所不用其极——而他竟然成功了。忽然间,人们才意识到这不过是个创作出来的动画。


他来到了过去,在小巷里默默凝视那个路过的自己。


【“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它说,你想休息了吗?那么,作为对盛大演出的感谢,你可以把能力送给他哦,这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了。”】


不要,工藤新一第一反应是拒绝,不要信这种东西,不要听这种毫无信誉的谎言,莫比乌斯可怕的循坏即将在眼前上演——而绝望是,他们似乎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疲倦的犯罪导师虚无的目光落在空气里,他说好。


去见那个人吧,为了见到他在所不惜——何况既然宿海侑的宿命注定与痛苦挂钩,那怎能有一个他可以逃脱?


于是一切都在改变。


幻觉在黄昏里升起月光,朝月亮走去,笔直地走,直到跪倒在热烈腐烂的向日花田里,摇摆,被红绳勒死脖子的布娃娃,切碎一半的头颅里,一汪月亮从眼眶里流出,拔地而起,无坚不摧,高耸到没有边际的玻璃格子大楼环绕着他,扼杀,膨大的眼球与爱,快乐,女人流动的玻璃杯和白色裙摆,屋顶塌陷一半的废墟,鸟被大火烧死在楼道里,思维随着钟摆摇摇晃晃,摇摇晃晃,一根手指即可倾倒,融化,可憎而可悲的一滩液体,并不体面地曝晒在阳光下,他在缓慢地灰飞烟灭,他在愉快地死亡——


“请杀了我吧。”他笑着说。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是孩子期望玩具似的渴望,蜷曲的手指用力到近乎抽筋,异常放大的瞳孔里映出死的映像,激动到失语,拼命向前挽留的姿势,眼前空无一物只有美好的未来,“杀了我,杀了我杀死我!”


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让我去死。求你。


然而很遗憾,他已经返回了自己那个高悬的宝座。没人能杀他。


【“宿海侑从此领悟了自己的目标,想要结束痛苦吗,他只要寻死就好了。”】


而创作者冷酷无情地降下审判,他不允许宿海侑这么简单地迎来幸福的终结,他用一个问题惩罚他。


【“被副手背叛的那一刻,侑迷惑了,他记得她明明始终爱着他,为了他甚至愿意把灵魂卖给魔鬼——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读心术已经消失,宿海侑终究得不到答案。画面上的女人在流泪,但她的嘴角又在笑,没有任何回答,副手再次扣动扳机,把一整盒弹匣都打空,任凭血溅在了特意妆容精致的脸上……然后跪在尸体前,她放声大哭。


是,亲爱的,我始终爱着你——可你已经下定决心离我而去,我该做什么来挽留你?告诉我,我还能做什么,我能用什么理由让你愿意继续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宿海侑最大的错误是太懂人心,但他从没真正懂过爱。爱是爱,恨是爱,死也是爱。


在这种扭曲的情感面前,最终只有贝尔摩德一个人能露出微笑。纪念短片陷入了黑暗,显然播放条已经加载至结局,但屏幕依旧迟迟未亮——


【“你迟到了。”】


又是那个少年的声音。


镜头恢复了亮度,视角跟着松雪幽打开了某扇门,长沙发上的少年随手顺着旁边昏睡之人的长发,动作漫不经心得像抚摸宠物——如果不是那个“宠物”长着不久前他们刚认识的脸就好了。那是神宫寺集。


【“既然《操心师》一切顺利,你的心愿也完成了——所以厄科先生,你的最终考虑是?”】


高傲的头颅垂下,松雪幽静静地行了个抚胸礼,视线停留在神宫寺集。


【“我为我的迟到感到抱歉,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