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渴肤(28)
别墅里陷入一片混乱局面。
看起来眼前流着鼻血、颧骨发青、唇角又残留暗红血痂的哨兵,比辛禾雪更加需要处理伤口。
燕棘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捂住口鼻。
“我、你……”
眉宇间桀骜的野性全都消失了,洗漱台上镜子倒映出来的年轻哨兵,完全就是一个没见过风浪场面的愣头青。
……像一只蠢狗。
辛禾雪淡淡敛眸,把他打发了出去处理狼狈的状态。
水蒸气在浴室里凝结成水珠,黏附着洗漱台的镜面。
辛禾雪的声音在封闭空间里愈发空灵,“……K。”
始终陪伴着宿主的系统,立即反应道:“嗯。”
虽说刚刚确实是在坏心地故意戏弄处男,但是事实状况辛禾雪没有撒谎。
藤蔓弄得太里面,辛禾雪自己一个人,确实很难照顾到内侧的伤口。
辛禾雪对着镜中弯了弯眼睛,洇湿的睫毛小簇小簇地翘着。
就是再铁石心肠的人对上那双眼睛也要意惹情牵。
“哥哥,你可以吗?”
回应辛禾雪的,是来自身后的透明拥抱。
无法看见,但温热地笼罩过来。
药膏浮起在空中,凝胶状的膏体从里挤出。
………
在帮青年收拾好,又穿好浴袍,抱着放到柔软床铺上之后,K安静地站在床前。
事后收拾残局,这件事显然在丈夫的本职工作范围内。
辛禾雪已经在被窝当中入眠,眉目舒展,微微蜷起的身体,在被温暖包裹之后获得安全感。
K显得有些反应迟钝地低下头。
他透明的臂弯里仿佛还残留着宿主刚刚攀附时的余温。
药膏涂抹到最里侧的时候,辛禾雪双腿打颤,根本站不稳,踩在他脚背上的节奏像是小猫踩奶。
因为药膏融化得太快,宿主的体内湿漉漉,膏体根本留不住。
辛禾雪皱起眉,“为什么……?”
K不敢说是由于水太多的原因。
他知道他在辛禾雪心中的定位只是同事、搭档以及室友。
说出来这种话十分不合时宜,像是调情。
K当时正在束手无策,辛禾雪却凭借直觉的感知,拽住了他的衣领。
鸽子羽似的睫毛舒展到眼尾,眼睛的外廓线条像月亮。
清亮的一双眼,里面却没有什么情绪。
只是公事公办一样的语气,辛禾雪问:“……堵住,会吗?”
K认为自己一定是被当成比类人生物还要低等的事物看待了。
他是仿生人,严格来说确实算不上人类。
但辛禾雪可能更过分地,直接把他当做了用得顺手的工具。
因为辛禾雪在面对他的时候,完全没有在其他人类目标对象面前会有的羞耻感。
但是也正是这样的区别,才会让辛禾雪全然不作假地依赖他。
他们是宿主和系统的关系,他们是绑定在一起的,永远居于同一阵线。
所以哪怕辛禾雪只把他当做搭档,甚至是把他当做工具在使用——
K也很吃这套。
这是他在出厂之后绑定的首位宿主,在此之前,他对真正的人类的认知,只停留在资料上。
人类和仿生人有什么不一样?
明明他也能够通过振荡器产生鼓动的心跳。
卧室走廊外传来脚步声,处理完伤口的狗回来了。
K静静散去了身形。
………
燕棘左等右等了两天,也没有等来辛禾雪叫他帮忙上药。
他就像是嫁娶容易圆房难的愣头青,一旦错过了时机,就没有机会再和伴侣亲密接触了。
燕棘按捺不住,憋着一口气闷声问:“上次你说不方便自己上药……这两天上药了吗?”
辛禾雪正坐在沙发上,怀中是一本书,是随意从书房里挑选了打发时间看的。
他抬起头来,望向燕棘。
等到燕棘耳根发烫时,辛禾雪才装作想起来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嗯……不需要帮忙了,我发现自己可以。”
燕棘支支吾吾,也不敢说,也不敢问。
最后说了一句,“下次一个人不可以的话,可以叫我来。”
辛禾雪垂眸,手中的书本合上发出小小的声响。
燕棘还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让辛禾雪觉得他是什么清清白白大流氓。
他对上辛禾雪的眼神。
青年温和地看过来,稍长的乌发散落在肩头,锁骨凹陷处投落一片淡淡阴影。
轻轻叹了一口气,他问燕棘:“要去约会吗?我一个人不可以。”
燕棘太可以了。
他生下来就是等着今天和辛禾雪约会的。
………
帝都城七天的圣诞假,他们本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
原本燕棘想要平安夜约辛禾雪出去吃饭,但是卫濯的出现打乱了计划,结果就是燕棘现在颧骨还残留乌青,又考虑到当时辛禾雪的身体情况不适合外出,于是变成了在家休息。
到了圣诞假的中期,两人才从别墅里走出去。
别墅外围的一圈紫竹丛因为缺乏人管理照顾,脱落的叶?[飘满石径,路过时鞋底踏在竹叶片上,持续不断地传来焦脆的响声。
没有特别的计划,他们选择了一般情侣都会去的游乐园。
靠近市中心,如果玩累了找地方吃饭休息都很方便。
辛禾雪外面是一件不厚不薄的羽绒,里面穿了浅蓝色的连帽卫衣,帽子软软搭在肩后。
这让他看起来像是清爽秀丽的大学生,和旁边的燕棘站在一起,就是人群里寻常的学生情侣。
燕棘忽然反应过来,如果现在是真正的和平年代,没有折叠区和畸变怪物,那么辛禾雪其实本来就该是一个没出校园的学生,而不是一个履历光辉的向导。
他们会谈一个正常但甜蜜的校园恋爱。
不过如果是放在和平年代,凭借燕棘的高中文化课的水平,大概也没办法考来帝都城,除非他在高中就遇到辛禾雪,从此决定头悬梁锥刺股,改过自新。
但要是没有北境的折叠区,两个人也没有相遇的契机。
燕棘越是想着,就越是觉得当下的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说明他和辛禾雪就是天生一对、天作之合、天赐良缘啊!
他信心大增,于是直接牵住了辛禾雪的手。
走了两步,燕棘又忐忑地问:“这样会不舒服吗?”
经过前两天和辛禾雪的沟通,他已经知道了辛禾雪此前一直戴着手套的原因。
肌肤饥渴症。
燕棘此前从来都没有过了解。
不知道是不是燕棘的错觉。
他发现辛禾雪眼尾浮现了薄薄的一层粉色,双唇紧抿挤压着,燕棘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他看一眼就觉得心脏像是有小羽毛挠过一样,痒进心坎里。
辛禾雪的眉眼生得好看,是一种比月色皎洁,比雪色明净的美丽,不张扬,但是让人看了就移不开视线。
本来因为出尘脱俗,让人只敢保持远观,现在唇瓣挤压得红了一些,霎时就顿生春色,明艳得过分。
“有点……不太舒服……”
辛禾雪声音有些哑,眉心也蹙起来。
像是遭到欺负了一样。
他的手从燕棘掌心中抽离。
燕棘甩掉脑子里禽兽的想法,他还是更关心辛禾雪的身体状况,“那不舒服就算了,我们不牵了。”
隔着一层薄薄的料子,燕棘的手中重新被填满了。
辛禾雪轻声道:“没关系,我带了备用的手套。这样牵,可以吗?”
他认真地征询男朋友的意见。
燕棘被迷得七荤八素。
当然什么都可以。
他们是下午的时候出的门,把游乐园的项目玩完一圈之后,就已经到了黄昏日落时候。
人潮还是不见稀疏的模样,反而越发拥挤,是为了夜间的烟火秀,因此前来游玩的人要更多了。
昏黄的颜色泼满圣诞主题园区,各种游乐设施在同一时间瞬息点亮了五彩缤纷的灯光。
街旁树木上的一串串小灯像是细碎的星光带,圆木船在金属轨道上滑行溅出高高的金色水花,彩绘的旋转木马传来孩童笑声和欢快音乐。
傍晚空中飘着的是童年才会有的气息。
燕棘小时候也去过类似的游乐园,不过那是亲子主题,毕竟那时候他的父母感情还很好。
转角的时候,有个小孩莽撞地撞上来,又道歉追逐着伙伴跑开了。
辛禾雪低头看向燕棘的衣服,“嗯?沾上了一点。”
在黑色夹克边缘,沾了一小块棉花糖化开后的黏糊痕迹。
燕棘接过辛禾雪递过来的纸巾,倒出来一点矿泉水,将污渍擦掉。
他将纸团准确无误地抛入垃圾桶里,回头问辛禾雪,“要吃棉花糖吗?”
前面大概就是那个小孩买棉花糖的摊子。
排队的人不算很多。
燕棘很快就拿着一个粉色棉花糖回来了,丝丝絮絮的蓬软形状。
辛禾雪:“你不吃吗?”
燕棘:“我不喜欢吃甜食。”
这个棉花糖在排队坐上摩天轮之前,终于吃完了。
其实只是砂糖在棉花糖机里融化成液态,在离心力作用下甩出后凝结成的固态糖丝,但或许是独特的形状,以及入口即化、虚无缥缈的口感,让它尝起来还不错。
坐在摩天轮座舱里,可以看见窗外的景象不断上升,地面的景物因为距离而不断缩小,变成星星点点。
这对辛禾雪来说是新的体验。
在此之前,他都没有坐过这种大型转轮状的机械建筑设施。
看向窗外的景象时,玻璃映照,辛禾雪的眼底跃动着一点点孩童才有的新奇。
外面的月亮在城市天际线升起来。
他转过头,看向燕棘,自然而然地问:“要接吻吗?”
秀致的手指抵在唇上,辛禾雪又犹豫道:“不过我刚刚吃了糖。”
他掀起眼睫,清亮的眼眸偏偏像是藏着无形的钩子。
唇角翘着,是那种很适合接吻的唇型。
燕棘的喉结紧了紧,干涩至极地滚动。
“我喜欢、我就喜欢甜的。”
两人都没有留意到逐渐浓厚的夜色。
地面上的人们熙熙攘攘,沉浸在欢欣热闹之中。
直到夜雾弥漫起来,浓重得人们看不清五米外的景物。
无线电广播里舒缓音乐声停下,传出哧啦哧啦的刺耳电流声。
陈旧锈迹在瞬间攀上彩绘的木马,海盗船尾的人鱼雕像眼角渗透出一道血泪。
如同钟声一般沉闷地宣告。
顿时,整个园区陷入漆黑一片。
突然的停电,让摩天轮留在高高半空之中。
燕棘皱眉,“怎么回事?”
辛禾雪闻到了从座舱内部渗出的潮气。
暗青色的霉斑一点一点,占据锁死的舱门。
突然,他们乘坐的座舱晃了晃。
整个摩天轮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吱嘎声。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顺着攀爬上来。
燕棘看向底下,透过浓厚的夜雾,哨兵的视力让他看见了攀爬而上的怪物,“这是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中央军区高级战略办公室响起尖锐的警报声。
墙面上无数大小屏幕中展现,剧烈的折叠区能量波动,在市中心附近的游乐园爆发。
辛禾雪用纸巾擦掉了一小块青色斑痕。
透过玻璃,向下看。
是巨大的藤蔓与气生根。
它们有摩天轮的百米钢架一般粗壮,盘根错节,使得整个庞大的机械建筑沦为它的玩具。
只有辛禾雪能够听见的潮湿低语。
含混不清,从远古传来。
“阿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