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后院有扇奇怪的门
七十年代。
黄泥洼镇，武家沟生产大队。
“真是……见鬼了？”
武大庆反复开关自家后门，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后，又绕着自家院墙转了两圈。
确定自家院墙没什么问题后，仗着胆子从后门进去，发现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诡异的事情发生。
可刚才他看见了什么？
宽敞的大马路，一辆辆电影里都没看见过的小汽车从面前飞过，那速度快的，带起的风都打在脸上。
呦儿~
嗖儿~
呜儿~
就在他眼前那么过去了。
可是他都顺着院墙转了几圈了，后门什么也没有啊？
难道是他眼花了？
武大庆有点不信邪，再一次将后门拉开。
这一回他看到门世界里的景象更具体了。
门里面人个个衣服鲜亮，皮肤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白，就跟牛奶泡的一样。
最让他惊恐的是女人，穿的跟美国画报一样少，有的裙子盖不住大腿，还有的直接穿条裤衩子就出门，让他看得脸红心跳。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因为他面前路过的几个小姑娘，瘦的都跟麻杆似的，还口口声声喊减肥。
其中一个小姑娘在传授减肥食谱：牛肉、鸡胸肉、大虾、煮鸡蛋……
吃这么好，是减肥？
武大庆心里有点恐惧，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大着胆子刚想迈进门里看看，忽然耳边有人喊“哥”，回头便看见弟弟武小远站在身后。
脑袋大，四肢细，身穿一件洗跑色“二杆梁”背心，下身光着，长长的衣摆直接垂在脚面。
“哥，暖宝喊饿。”
暖宝是他们妹妹，现在刚会走，自从父母去世后，照顾弟妹的重担就担在他肩上。
武大庆笑着从袋子里掏出几块地瓜干：“小远乖，先拿地瓜干哄妹妹，一会儿给你和小花熬粥喝。”
“我们要是还有妈妈就好了。”
武大庆露出苦笑。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妈妈是谁，也不知道长了几个鼻子几个眼，对妈妈唯一的印象，就是奶奶十年如一日的喋喋不休。
说他妈不正经，当年要饭要到他们村的，给半个玉米面饼子就给他爸爸做了媳妇，然后七个月他就出生了。
所以他奶就从来没认过他这个孙子，骂他妈不正经，还动辄打，好容易熬到他断奶，他妈实在忍受不住就扔下他们爷俩跑了。
但他爸爸告诉过他，他妈是干净女人，他是不是他儿子他知道。
而小远暖宝是他爸后娶老婆生的，这个妈妈进门时他都记事儿了，长得不错，但一条腿是跛的，干不了什么重活。
在农村，不能干活的就是废物，他奶张嘴闭嘴瘸子，从没避讳过。
但武大庆却从这个瘸子妈妈身上得到了他盼望已久的温情，省吃俭用供他去上学，让他知道，自己也是祖国花骨朵中的一朵。
但好景也不长，一年前，暖宝才八个月，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肉球，他瘸子妈妈和爸爸就都没了。
死法相当凶残，车祸——他爸陪瘸子妈妈回娘家，黑灯瞎火往家走，路过铁轨想抄近道，一辆火车突然撞上来，俩大活人只剩下几块碎肉。
这其实也没什么，全世界那么多没爹没妈孩子，可是武大庆很快就惊恐发现，他大妈在惦记他爸房子，他奶也在盘算怎么把他撵走，然后再把暖宝这个赔钱货送城里人家，换钱贴补家用。
武大庆一怒之下，以放弃房子为代价，带着小远和暖宝离开那个家。
而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是隔壁五保户葛大爷的，葛大爷走失后房子就一直空着，村里见他们兄妹三个可怜，就拨给他们居住。
原本还需
要吃奶的暖宝，硬是被她用米汤养活了。
他活得心神具备，生活的重担压得他抬不起头，可想到他还有弟弟妹妹两个活物跟他一样命苦，他是大哥，好歹要把他们养大。
“哇……”暖宝突然哭了。
武大庆带着小远赶紧回屋，发现刚刚洗干净的暖宝又变成泥球。
满脸期盼的看着他，就像一只跌跌撞撞的小奶猫，虽没张口，但每个表情都在喊饿。
“暖宝不哭，不哭了……”武大庆赶紧抱起暖宝，一边弄水洗澡，一边烧火熬粥，小远趿拉着不合脚的解放鞋，也跟着忙前忙后，武大庆索性把他们俩放一起都洗了。
经过一阵忙碌之后，弟弟妹妹都干干净净不喊饿，武大庆心里终于有了点满足感。
只是心说，他要是个地主老财就好了，这样的弟妹让他养十个八个，每天早晨让他们站成一排点名报数。
可他不是地主老财啊。
吃完这顿，他连下顿都不知道去哪个山头上去弄呢。
借钱就更不用提了，一个大要饭的带俩小要饭的，村民看着他们都躲着走。
小远吃下最后一口粥心头一颤：“哥，你不是一口都没吃呢吧？”
武大庆笑着摸摸小远头：“你忘了，哥哥吃地瓜干早吃饱了。”
空气十分安静，小远将目光移到武大庆鼓鼓的衣褡上，才勉强撅着小嘴笑了。
他望着哥哥衣褡十分好奇，里面究竟能装多少地瓜干，怎么像怎么掏也掏不完似的。
只是他没注意到，哥哥拍衣褡的手有些不自然。
哄睡暖宝，武大庆挑起一个箩筐，嘱咐小远：“小远，你留在家里看妹妹，哥哥去山上挖点野菜，顺便看看昨天下的套子抓着兔子没有。要是抓着兔子，哥哥晚上给你跟暖宝炖兔子汤喝。”
“好啊，吃肉吃肉。”
小远兴奋的跳着，睡梦中的暖宝似乎也闻到了肉香。
想到后面奇怪的门，武大庆再三嘱咐，又跑到后门把门拴上，才带了手电筒和套子进了山。
可是他这回运气不好，近一点的山野菜都被附近村民挖光了，他下的套子也是空的，他只得把套子收好，准备换个地方。
再往里走就是深山老林，靠山活下来的武大庆早就不把深山老林当回事了。
重新下好套子，就在旁边忙活开。
由于深山老林村民不敢进的缘故，里面野菜非常丰厚，山芹菜、蕨菜、刺嫩芽……不一会武大庆就装满一箩筐，但天也跟着黑了。
武大庆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一偏头竟发现一只抱窝的野鸡“咕咕咕”的，可能是抱窝时感到寂寞，排忧解闷在唱歌。
老辈有句顺口溜，三月底，四月中，不打母来只打公。
可家里还有俩嗷嗷待哺的孩子等着吃肉，武大庆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